第1章

六尺阔的沉香木大床垂下天青色的幔帐。

帐中,红衣少年懒洋洋地靠着软垫。

少年握着把鎏金的弯刀,挑起眉梢,刀尖托住姜秾秾的下巴,笑容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继续啊,姜大小姐。”

姜秾秾浑身僵硬地伏在少年的身上,表情十分尴尬。

她穿书了。

这里是一本叫做《姜氏长女》的小说世界,她刚醒来就发现,自己穿成了书中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倒霉的是还穿到女配勾引云州少主司雅意的一幕。

按照剧情发展,马上她就会被司雅意识破身份,扒了这身皮,做成一面美人鼓。

是的,她是个冒牌货,真正的身份是姜家的二小姐姜明薇,小名秾秾。

半年前,陵州与云州交战,大败而归,云州点名要姜氏长女前来和亲。

姜氏长女,姜姒玉,也就是本文的女主,原身的亲姐姐。

同样身为姜氏的女儿,原身和姜姒玉,简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所有的故事都围绕着姜氏长女展开,作为姜姒玉的亲妹妹,原身非但没有沾到一点光,反而生来就是姜姒玉的踏脚石。

故事的开篇,陵州战败,原身代替姐姐姜姒玉远赴云州和亲,刺杀男配司雅意失败,被司雅意识破身份,剥皮拆骨,死无葬身之地。而姐姐将会借着妹妹之死的契机,女扮男装进入全书的第一个副本——云州。

在这里,姜姒玉会大展拳脚,初露锋芒,收获一众男配的仰慕。

云州副本里人气最高的男配,无疑就是司家的一对双生子。

哥哥是温柔神秘的明月,弟弟是炽烈如火的骄阳,一冷一热,刷足了人气,成为读者心目中的经典红白,从连载掐到完结,从原著掐到衍生作品,所到之处,两波书粉打的是你死我活,一片腥风血雨。

明明故事是因姜家的二小姐而起,可悲的是,掐得火热的评论区,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记得这个炮灰女配。

除了和女配同名的姜秾秾。

因为,整本书共有五百万字,原身从出场到被做成美人鼓,统共没活过十章,加起来连三万字的戏份都没有。

妥妥的毫无人权的背景板。

说起这位姜家的二小姐,其实有点惨。

她是陵州姜氏的小女儿,本该和她的长姐姜姒玉一样,被全家人视作掌上明珠,过着锦衣玉食、金奴银婢的生活。

奈何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足足折腾了三日的功夫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从这之后,姜夫人就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照理说,有过生育经验的妇人,二胎会比头胎轻松些,姜夫人吃够苦头,认定这个小女儿是个讨债鬼,专门来克她的,从小就不喜小女儿,将她送到庄子上由乳母养着,刻意冷落着她。

后院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利地方,奴仆们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原身不受宠,短短十几年,受尽了家中奴仆的白眼,只有一个借住在家中的远房表哥时常来探望她,并且在奴仆欺负她时站出来维护她。

这位表哥就是《姜氏长女》这本书的男主,陆少商。

陆少商生得体貌丰伟,美皙如玉,风度翩翩,少女逐渐长大,不知不觉春心萌动,爱上了表哥。

陵州战败,云州司家点名姜氏送长女前去和亲。名为和亲,实际上是作为人质送过去,将来两姓撕破脸面,人质就会第一个被杀了祭旗。

根本是有去无回。

再来说说这本书的世界观设定。

书中设定,当今天下分为十二州,十二位异性王联合拥护帝尊。在这个讲究武道为尊的世界,天资出众的女子是家族的瑰宝,一般不会外嫁,她们可纳赘婿,生下的孩子从母姓,还可以拥有继承权。

姜氏长女自幼聪慧无双,早已被内定为陵州的继承人,她去和亲,整个陵州姜氏将后继无人。

这位表哥以自己为饵,诱原身主动代替姐姐和亲,并且给她安排了一桩秘密任务——刺杀云州的少君,司雅意。

双生子天纵奇才,自来被誉为云州王的左膀右臂,司雅意一死,双子折其一,犹如断了云州王的一只翅膀,既能叫云州大乱,姜家背锅,还能保住自己的心上人。

简直一箭三雕!

你没有听错,这个表哥他压根不是什么好人,他真正的身份是雍州王的庶子,忍辱负重,卧底陵州姜家,苦心孤诣经营多年,为的就是挑起来陵州、云州大乱,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怜原身到死都被渣男表哥蒙在鼓里,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是为真爱而死,轰轰烈烈,可歌可泣,气得姜秾秾恨不得冲进书里捶醒她的恋爱脑。

姜秾秾再三确认,眼下这个情况,她确确实实是穿进了书里。

剧情刚进行到开篇,秾秾冒充姜氏长女,进入云州司家的当晚,把自己的上半身脱得只剩件抹胸,爬上了少君司雅意的床。

对比她的狼狈尴尬,被她卖力勾引的司雅意衣衫整齐,好整以暇。

“真是放荡啊。”少年刀尖向下移着,隔着纱帐,挑起她的抹胸,划断了带子,“姜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抹胸即将滑落时,姜秾秾眼疾手快地揪住衣角,双手护住胸口。

我不是!我没有!

“就这么点本事了吗?”司雅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把玩着弯刀,“你是胆敢第一个爬上我这张床的女人,我已经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姜秾秾欲哭无泪,她不想变成美人鼓。

没良心的表哥以为自己李代桃僵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陵州姜氏有司雅意安插的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司雅意的掌控中,姜氏两个女儿生得什么模样,司雅意柜中的画像早已有答案。

司雅意生来冷血无情,既起了杀心,就无动摇的可能。如他所说,他的名声一向残暴,整个云州从未有女人敢打他的主意,姜氏送来了个冒牌货,冒牌货还敢爬他的床,彻底触怒了他,他索性就杀鸡儆猴,给姜氏一个警告,因此对原身的处置尤为狠辣。

这个时候向他坦白投诚,没有丝毫意义。

“我、我……”姜秾秾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浑身的皮紧了紧,急中生智,捂住自己的肚子,弓着身子说,“我肚子疼得厉害,恐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少君容我先去一趟茅房,我再回来侍候少君。”

司雅意的笑意淡了些:“哦?”

“我真的忍不住了,要是弄脏了少君的床榻,还请少君担待。”姜秾秾心一横,脸胀得通红,撅起纤瘦的腰,大有就地解决的架势。

“滚。”司雅意的脸说变就变,一道掌风将她掀下了床。

姜秾秾顾不上自己摔的姿势够不够优雅,捡起地上先前丢弃的衣裳,胡乱往身上套着,然后跟被狗撵似的往外逃去。

珠帘被她撞得噼里啪啦作响。

经过桌畔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一声。姜秾秾想起原身为勾引司雅意,特意饿了两顿,就为营造一个虚软无力、柔弱无骨的效果。

她顺手抓了把盘子里的肉脯,揣入怀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头也不回地推门跑了。

司府比姜秾秾想象得要大很多,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刚逃出司雅意的房间就迷了路。

她一个和亲过来的人质,身边的婢女婆子虽然是从姜府带过来的,都是渣男表哥安排在身边监视她的眼线。

姜秾秾打消求助的念头,拢着衣裳,站在树影里,吹着夜风,直打哆嗦。

冷不丁钻出来一条大黑狗,流着哈喇子,双目炯炯有神地锁住她。

“喂,别过来,我可没招惹你。”

姜秾秾不怕狗,相反的,她是狗狗党,穿越前家里还养了只十斤重的小串串。

这条狗浑身都是肌肉,毛发油光水滑,大红舌头一甩一甩的,隐隐能看到吓人的獠牙。

狗凶不凶,不看体型,看主人。

司家里养出来的狗嘛,姜秾秾想到刚才用刀在她胸前划拉的司雅意,果断地捂着心口往后退,摸到了怀中的肉脯。

难道是这些肉脯将它引过来了?

她摸出几块肉脯,试着丢了出去。

大黑狗蹲坐下来,低下脑袋,舌头一卷,将肉脯叼进嘴里,咔吧咔吧几下就吃完了。

然后,它抬起头来,继续盯着姜秾秾。

这狗鼻子怎么这么灵!姜秾秾咽咽口水,只好把剩下的肉脯都丢了出去。

大黑狗吃完肉脯,屁股一抬,背对着姜秾秾,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

那一瞬间,姜秾秾脑海里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司府她不服,这条狗肯定熟。

姜秾秾试着跟上它。

她承认,她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狗急跳墙,没办法,现在回去,肯定被司雅意逮住,活剥了这一身细皮嫩肉。

大黑狗回头看了眼姜秾秾,继续往前走。

姜秾秾舒口气。

一人一狗,在黑夜里无声地行走着。

大黑狗竟知道避着府里巡逻的侍卫,一路走的都是小道,半个人影都没有,到了一面高墙下,就见它上半身趴伏下去,两只前蹄用力地扒拉着,不多时,一个半人高的狗洞出现在姜秾秾面前。

大黑狗熟门熟路地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姜秾秾深呼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前后左右张望一遍,确认四周无人,跟着钻了出去。

狗洞不大不小,刚好容她通过。

姜秾秾满头冒着冷汗,暗自庆幸还好这具身体够瘦,屁股要是再大一点,她就要卡在这洞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