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寰看着木兰芳手上的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长老,你就饶了师尊吧。”玉清池将洛云寰拉到身后,拦住木兰芳,“师尊最是怕疼,如今又没了金丹护体,长老您这几针下去怕不是得疼死?还请长老先告知重结金丹之法吧。”

木兰芳神色忽地失落下来,委屈道:“我的手法一向温柔,整个仙道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请我上门为他们施针诊脉,你们倒好,几次三番拒绝我,真是令人伤心啊。”她虽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收起来碎星针,反手丢给洛云寰一个青玉瓷瓶:“这是固本培元丹,可延缓你体内灵力的流逝,虽不及我的针灸之术有用,倒也聊胜于无。日服一粒,这段时日减少动用灵力和功法,直至寻到重结金丹之法,知道了吗?”

洛云寰恭敬接过瓷瓶,拱手称谢。

“长老,请问这结丹之法究竟为何?”

木兰芳退开两步,绿裙摇曳,挥袖施法,一卷天书顿现三人眼前,金色的古字随着缓缓铺展开来的卷轴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未入云海天城之前是凡世一名散修,曾游历西境,在一处失落的古国遗迹中得见断章残篇,言说西海昆仑之丘曾是诸神聚集之地,埋藏有无数奇珍异宝,其中就有能够重塑金丹的建木之果。然而昆仑丘有人面虎爪,身生九尾的神兽陆吾镇守,等闲之辈无法踏足。”

玉清池目光清灼,似有所悟:“长老的意思是西海昆仑丘的建木之果能助师尊重结金丹凝聚修为?”

木兰芳微叹一声:“金丹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至为珍贵,而我又修习医道,因此格外留意相关记载。只是关于建木果实的记载终是出自古城遗迹之中,真假难辨,且无旁证,而我能力亦有限,不曾亲至昆仑丘探寻真假。今日将此事告知你们也是不忍焰昀的弟子从此失金丹,再无飞升之望。”

“如此,”玉清池拱手道谢,“我明白了,这就动身前往西海昆仑之丘,为师尊取来建木果。多谢长老告知。”

“我不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玉清池转身,却看见洛云寰目似寒星,冷冷地看着他:“长老方才所言,昆仑丘有神兽陆吾镇守,凶险异常,你贸然前去与送命何异?更何况建木果实能够重塑金丹也只是传说而已,未必真有其物。实在不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涉险。”

玉清池急道:“可是师尊,即便只是一个传说我也想试一试——”

“没有可是。”洛云寰难得对徒弟疾言厉色,不等玉清池说完即刻打断道:“你先前已擅自前往北海斩杀仙兽鲲鹏,如今又想赴西海挑战陆吾,你是觉得天道可欺,这才屡次三番行违逆天道之事?”

“天道为何?弟子不知!”玉清池急言抗辩:“弟子只是希望师尊安好,恢复如初。”

洛云寰湛若秋水的双眸望向玉清池,听他出言以抗,却并未生气,反而忧虑叹道:“为师如今就很安好,除了不能动用灵力以外没有任何不适。飞升登神本也非是为师毕生所求,你完全不必为此涉险。”

二人争执不下,木兰芳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究竟要如何做,还看你师徒二人。”说完便召来坐骑,告辞离去。

“师尊,我……”玉清池目送木兰芳离去,见洛云寰轻裹狐裘转身进屋,急声欲语,话未开口却见洛云寰转身,平静道:“清池,你上前来。”

玉清池见他神情淡然,语气平缓,还道事有转圜余地,想也没想依言上前。

岂料洛云寰见他靠近,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天谶剑,双目一阖收入自己的神魂之中,继而干脆利落道:“说了不准就是不准,天谶暂由我保管,它和天谕乃是同出一脉之剑,一旦入了我的神魂,没有我的允准谁也召唤不出。这段日子你就好好留在此地,哪也不准去。”

玉清池万万没想到师尊竟会没收他的佩剑,一时怔在当场,待他终于哭笑不得回神之时,洛云寰已经进了屋把他一个人撇在门外。

“哎,师尊啊……”他摇摇头,紧随其后打开房门。

云海天城,月影楼密道。

风月长袍曳地,不持烛火,独自一人行走于幽深密道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现一道深不见底的长阶,一路向下,仿佛直通无间地狱。风月抬步走去,步履沉重,雪白衣摆沾满尘埃,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而眼前的黑暗不归途则是深不可测,仿佛永无尽头。

他走了许久,前方终于出现些微光亮,身侧的石壁上精致的石雕壁可也隐约显露。

道路的尽头却是一面坚硬的石墙,石墙上纂刻着繁复古朴的咒文,正发出幽幽蓝光,照亮周围石壁之上栩栩如生的飞凰战龙,麒麟仙鹤。

风月在石墙前站了站定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之后微阖双眸,复又快速睁开,伸出手去,咬破另一只手的指尖,以自身鲜血在掌心画下阵法,随之紧紧贴上面前的石墙。

若有若无的机拓之声传来,吱吱呀呀,令人牙酸。须臾!只见石墙之上蓝光渐隐,又生血色光柱,利剑一般狠狠刺向风月掌心。

风月眉心一蹙,尽纳红光,随即低喝一声,眼前石墙即从中间一分为二,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见机关已开,风月拂袖收掌,自那道缝隙中走过。

缝隙之中又是一道极长的甬道,风月身着白衣穿行在黑暗之中,仿若徘徊在午间炼狱中的幽灵,无声而妖异。

他在缝隙之中走了片刻,终见前方显现出一道白光,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流水淙淙,翠竹掩映,亭台水榭,清幽静谧,深院之中有一座屋宇,华丽精巧,草木葱茸。

风月神情庄重,推开房门疾步向屋中走去。

屋中基调黑沉古旧,威势沉重。风月绕过重重屏风,在一张古木方桌前站定,朝面前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人影深深一拜:

“弟子风月,见过师尊。”

那桌案前的人一身深蓝道袍,仙风道骨,闻言转身露出一张相貌不凡的清俊面容——正是半年前飞升失败的横箫长老步青天。

步青天并没有立刻让他免礼,而是长久注视着他,目光黑沉心思莫测,许久之后才冷声问道:“寻到洛云寰的踪影拿回双剑和泽国江山图了吗?”

风月心中一沉,仍不敢抬头,敛容答道:“回禀师尊,弟子无能,暂时未有所获。”

“是吗?”步青天嗤笑一声,饶过眼前桌案走到风月面前,声音比终年不化的寒冰还要冷:“彼时洛云寰携弟子出逃,你本不该任其离去。你当时解释说洛云寰自爆金丹,灵力一时无两难以招架,为师姑且信了。可如今半月已过,纵使他的灵力深沉似海,经这半月消磨也该所剩无几,你何以还未将其带回?”

风月自知此事难以解释,登时跪地叩首:“非是弟子不愿,是洛云寰他狡诈聪慧,行迹缥缈,弟子实难追击,这才延宕至今。弟子无能,还请师尊责罚!”

“狡诈聪慧?”步青天冷笑一声:“依为师看,狡诈聪慧之人非是他洛云寰而是你风月。为师且问你,木兰芳修为远不及你,何以她能寻到洛云寰的踪迹,你却寻不到?”

风月猛地抬头望向横箫,喃喃道:“师尊您一直都知道?”

“呵,若我连这也无从探知,那才真是眼盲心瞎的无能之辈。爱徒,你当了我数十年的弟子,当知晓我的脾气。有些事情若你不愿意做,大可以直言告知,我自会安排其他人代劳……唔,你代我收的那名弟子就很不错,叫风什么来着?”

风月忽然面露急色,膝行上前,跪伏于步青天脚下,身躯微微颤抖:“师尊,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徒儿亲自去往凡世劝说云师弟交出掌门一脉至宝,绝不再让师尊失望!”

“很好,”步青天垂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好徒儿,你要明白,为师并非极有耐心之人,若你久劝不下为师也不是不能亲自出手。为师出手不知轻重,你此生想再见他,怕是不能够了。”

风月一动不动地跪着,一身雪白衣袍几乎要被四周的浓烈黑暗掩埋,他抬头望向步青天,眼中竟现出一抹恐惧之色:“师尊,您曾经应允过弟子,会让弟子保他周全,您……”

步青天神色冷肃,言语淡漠:“为师确实说过,可你也不该让为师失望至此啊。”

风月话语一顿,随后深深埋首,低声应道:“师尊教诲,弟子谨记。弟子知道该怎么做。”

“你下去吧。好好想清楚,莫要再让为师失望。”

风月离去以后,幽暗的密室之内仅剩步青天一人,只见他微微侧首,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门上,寒声问道:“还不肯出来吗?为师的另一位爱徒——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