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溪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一声叹息。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太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于祁溪莫名产生了一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直到感受到衣角被身侧之人压住。

祁溪偏头看过去,细细打量。

师祖这次睡着的模样,倒是和平时大不相同,睡姿可以称得上板正,以至于让祁溪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他睡的很沉,祁溪起身,把衣角拽出来的动作完全居然没有扰到他。

看来不能趁机用缚妖索。

她心中突然觉得有点惋惜,她还挺喜欢看师祖猫猫虫的模样。

祁溪把心中的怪念头压下去,直直地盯着头顶木质的床顶,那里雕着几只游鱼,一动不动,木木的,祁溪无意识地同蕊娘说:“你之前说说前一世,在师祖陨落后,世界重启是怎么回事?”

蕊娘:“我也不知,不过总归不会是人力所能为。”

祁溪叹了一口气:“也是。”

细细想来,所谓的重生绝不可能如同小说或者话本子中写的那般轻易,若是无论谁心有不甘,都能重来一世,世界怕是早就已经乱套了。

祁溪又问她:“之前百花教众做的梦,与你有关吗?”

蕊娘摇头:“没有,世界重启之后,我第一次清醒就是在你那里,更何况,恐怕也没人能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抵消天罚的干扰,还能预料的这么准。”

“确实。”

祁溪不再说话,她无法和蕊娘说出来梦中的对话,但恐怕她早就已经猜到什么了。

天道若是如同人一般也会衰败,那么,它会想要反抗,想要自救吗?

三界混乱是天道衰败的开始,那么,三界恢复秩序,一切会逆转吗?

没人能告诉祁溪答案。

她想的全神贯注,直到发现床顶的游鱼突然摆了一下,不对,是床晃了一下。

祁溪回过头去,祝时喻迷迷瞪瞪坐了起来,一副想要分享的模样:“我做了梦。”

祁溪和神识中的蕊娘都被勾起了兴趣,毕竟像师祖这样的人,看起来睡眠质量实在是太好,不像是会做梦的样子:“什么样的梦?”

祝时喻:“我梦到你了……”

祁溪还没来得及把师祖的嘴捂住,就听到祝时喻继续道:“我听到你问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还有人……”

-

祝时喻的话没头没尾,他说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可皱眉想了半天,也仅仅只能想起来这么一句。

祁溪也不觉有什么奇怪的,他本就是是天道分出来的一小部分,有所感应也是正常。

不过他的话,无意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想通这一切,祁溪终于想起来传讯玉碟,她点开一看,传讯玉碟闪烁个不停。

祁溪一个一个点开,先是赵清宏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暴躁:“如今仙魔大战,剑宗暂时还需要我坐镇,我派几个靠得住的长老去帮你们!”

或许是得不到回应,他又接连发了好几条,诸如:

“在吗?”

“师祖在吗?”

“算了,长老们已经出发了,应该用不了几日就会到了!”

“就去你提到的浮迁城吗?”

“……”

然后是梨落,她应该是与掌门习红君在一处,两个人的声音接连响起:

“魔族的那些狗崽子,真是丑人多作怪,修真界都不够待的是吧?”习红君骂的很顺口。

“放心,我很快到。”梨落打包票。

还有许多许多人,包括夭夭、甚至还有余兰涵……

祁溪先前在传讯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说过,如今凡世中魔气的量远远大于灵气,他们若是来了,修为起码要少个一大半,她也说过,魔族的几个大能如今也都在凡世。

但这些人回应她的时候,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祁溪定下心来,继续接收未读的传讯。

最后一条是佛宗的掌门圆松大师的消息,不知到底是什么,让那个一贯慈眉善目的大师暴躁异常,居然与赵清宏还有几分相似:“虚淮师伯的仇,我记住了,我倒要亲自去讨教一下。”

祁溪最先给他回复:“掌门,虚淮大师在很多年前就被夺舍了,你不必找我报仇。”

圆松没回她。

祁溪也不介意,她本打算一个一个地回复过去,直到她感受到元婴和神识的异样涌动,她的身体简直要被撑的爆裂。

她脸上的表情都未动,冷静道:“阿蕊,我的修为似乎要恢复了。”

蕊娘:“早该如此了。”

祁溪说完又看向祝时喻:“师祖,我很快回来。”

祝时喻转头看她,发动粘人攻击:“我也要去。”

祁溪:“……行吧。”

未免造成太大的动静,影响到其他人,他们两个御剑在极北找到了一处百里无人的冰封之地。

祁溪举着可为剑,如同多年前一般指着青茫茫的天,未发一言。

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归于沉寂,爆体的感觉时不时出现,却被祁溪反反复复压下。

-

这一日,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也许只是普通的一日。

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闭关不出的老祖宗们睁眼,遥遥看向天际,记忆中凭空出现一段尘封的往事,他们并未真的经历过,但却也听前辈们提起过——

曾经的修真界有过一段难得平和的历史。

双方都心有忌惮,恩怨也也远没有后来那么深。

皆因魔君威名赫赫,她身怀剑骨,修为极高。

有她在时,就连魔尊都只能屈居第一,魔主更是在其下。

祁溪。

“君”这个称呼,她是真的担得起,就连仙门都默认了。

……

妖族之中,神龟从水中浮出,化作人形,口中试探性地发出了“魔君”一字,声音传入耳中。

神龟长长地啊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很久。

而后慢吞吞的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啊。”

天道的禁制出现又消失,沧海桑田,故人却已经不在,不过还好,它寿命长,如今还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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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登峰。

柴道人抬手一剑一剑挥出,剑意凝在陡石峭壁之上,凛然正气,邪魔不侵,猎猎风声回荡在山谷之间,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这段时间,来无登峰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

好无趣。

自祁溪等人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四处游荡,臧浩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有同任何人说,赵清宏也不怎么打扰他。

堕魔崖被废弃,起初的时候,各宗担忧若是以后生了心魔要怎么办,甚至就连赵清宏也为此头秃过。柴道人抄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他揍了一顿。

修士,修的不只是修为,更重要的是炼心。

祁溪自然也用传讯玉碟联系过他,但他却没有回应,只当自己不存在。

能够用分体的身份帮着祁溪和祝时喻,已经是钻了空子。

严格来说,他已经飞升上界,插手下界之事,天道不降责罚也就罢了,他若是再插手凡世之事,恐怕就要真的招致祸患了。

好在,即使没有上界,修真界和凡世,已经有足够多的人。

柴道人拎着桃木剑,跃到一棵从石缝中生长出来的青苍古树之上,站稳,捋着自己的胡子。

突然又不觉得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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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幼菱先前被白烨和丘衡打斗波及,昏迷许久,醒来之后发现臧浩颠倒黑白,已经完全将百枯林之中发生的事情精雕细琢了一番。

祁溪和祝时喻被他说成高大伟岸无私奉献的正面人物,而卢幼菱则是被塑造成彻彻底底的反面人物,她试图和其他人解释,但却突然发现,以前总是围绕在她身边的弟子们不知从何时起都已经开始远离她,听她说话也尽是敷衍。

卢幼菱失落不已,整日怨天尤人,师尊也不再搭理她,她却已经升不起任何嫉妒祁溪的心思,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们两的修为已经天差地别,她已经不敢去比较了。

仙魔大战如她梦中一般爆发,卢幼菱却发现自己不仅没能扬名,反倒是毫无用武之地。

她靠着气运筑基,靠着气运结丹,靠着气运进阶元婴。

过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百枯林那一趟回来之后,一切就变了,气运离她而去。

她是剑修,却从未苦练过剑术,她懂得做什么样的表情,会让人觉得她无辜,她也知道什么样的角度落泪,会更让人怜惜。

但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所有人都在拼命,没人留意她的表情,也没人在乎她的眼泪。

遇到魔修的时候,元婴的修为除了逃跑的时候一些,其余竟然占不到太多优势。

后来,卢幼菱颓然地发现,她竟然开始拿祁溪当做激励自己的目标。

祁溪资质那样差都可以。

她有剑骨,只要她以后努力练剑,一定也不会差。

剑骨。

剑骨。

剑骨成了卢幼菱证明自己最重要的存在,她想起师尊五年前用法器测出来她的剑骨,赞她有天赋,当时还举办了一个宴席,许多人都来赤练山恭喜她……

这一日,卢幼菱仍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当中,直到周身剧痛传来。

她说不清楚这种痛具体是来自哪里,只是觉得识海在痛,灵府在痛,就连元婴也在痛,她躺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湿。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离开她。

卢幼菱一阵心慌,她强撑着给自己布了一个又一个结界,心惊胆战侧耳听着周围一丝一缕的动静。

她难受至极,却不敢去找医修,她怕医修说出什么她不想听的话。

最后,她颤着手指打开传讯玉碟,找了蔺修远:“师尊,我好疼……”

“……”

“我的剑骨是天生的,不是伪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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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身体中突然多出来的剑骨。

祁溪不由得皱眉。

说实话,像她如今这样的修为,剑骨已经是可有可无,想到它在卢幼菱的体内待了那么久,祁溪一时之间还有些嫌弃。

不过她细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得愣住:“这确实是我的剑骨。”

不是“女配祁溪的剑骨”,而是她本来的那具身体的剑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