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头脑简单的阿奇尔不同,巴奈特远远地一看到大批的侍卫和那些漂亮健壮的马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阿奇尔的回复更是坐实了巴奈特的猜测。

“尤金说现在让你过去,”阿奇尔踌躇道,“国王来了,他看上去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巴奈特沉思了一会儿L,主教说这是他唯一可改变命运的机会……眼中滑过一丝狠戾,反叛时下的决心涌了上来,他拔了腰间的枪,在枪上面吻了吻,默念了一声“卡尔”,阿奇尔见状,立刻道:“巴奈特,你要……”

“别说废话,”巴奈特向后扬了扬头,“去,到后门口预备接应我。”

“我陪你一块儿L去!”

“滚,”巴奈特推了一把阿奇尔,“少在这里磨蹭,阿奇尔——”巴奈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个好孩子,事情会解决的,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你也必须听我的指令!”

比起谋略,阿奇尔更擅长拳脚功夫,他只能如以前一样听从巴奈特的指挥往修道院的后门跑去,他一面跑一面回头,巴奈特已经往修道院里面跑去了。

在门外平复呼吸,静静听着主教和国王谈话的巴奈特在主教发出呼唤时,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举着枪转了过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脸,国王脸上那柔情似水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巴奈特原本非常紧张,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再没有所谓了,他对着国王道:“您好,我是巴奈特·菲尔德,很高兴见到您。”

国王看向主教,主教脸色冰冰凉凉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

“我可不觉着拿枪指着人是什么高兴的表现。”

这句话,国王完全是看着主教说的,他故意用语言点出巴奈特的举动,以防主教不知情。

主教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一个胆敢闹革命的人即使有时候会软弱,骨子里还是个亡命之徒。

“很抱歉,”巴奈特道,“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没有和您谈话的资格。”

国王依旧看着主教,他的心有些沉了下去,“很好,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罪过”这个词汇被国王说得又威严而冷厉,同时伴随着两道冷冷的视线射向巴奈特,巴奈特握枪的手不由一颤。

其实他的经历和革命党中的许多人都不一样,那些人很多都是被动地活不下去了,无法维持生计,才不得不投入到这种类似强盗匪徒一样的事业中去。

巴奈特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儿L子,将所有的钱与精力全用在了这件事上,他咬牙坚持着,只为寻找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为此他甘愿做出任何事情,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

“是,我犯了罪,”巴奈特像个真正的硬汉一样道,“可谁也审判不了我的罪过。”

国王冷笑一声,“是吗?我看你现在手中虽然拿着枪,可手却抖得很,要么你就给我来一下,要么就把枪放下,不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国王那张烧伤的脸孔有一种恐怖的威慑力,巴奈特滚了滚喉结,“我相信您不怕死,但我要提醒您,王太子在我们手中,莱锡剩下的两位公爵是什么模样您心知肚明,倘若您死在这里,莱锡就会立刻陷入水深火热的动荡之中。”

国王脸色紧绷,一字一顿道:“你是国家的叛徒。”

“是这个国家先背叛了我!”巴奈特大声道。

“所以你就要整个国家的人民来为你个人的痛苦付出代价?”国王冷冷一笑,一副很瞧不起他的不屑模样。

巴奈特瞬间涨红了脸。

除了在主教面前,国王从不怕跟人辩论。

“放下枪,”国王命令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愿意听一听你说话之前。”

巴奈特怔了怔,看向主教,他以为主教叫他来的意思是谈判已经破裂。

国王见他望向主教,心中火焰又燃了起来,他可以接受被枪指着,他不怕,但真正叫他痛心的是这来自主教的授意。

“放下枪吧,”主教道,“你吓唬不了他。”

国王冷哼了一声。

巴奈特的手臂慢慢垂下,国王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有些埋怨地看向主教,下一个瞬间,巴奈特却重新抬起了手——他将枪顶在了自己头上。

国王瞳孔猛缩。

巴奈特呼吸急促道:“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听过您的名声,奥斯是个好地方,我从没去过,可听说那里的人都生活得很不错,”巴奈特苦笑了一下,“我真希望能在那样的好地方找到卡尔,可惜……”

“主教向我许下了承诺,他向我保证像您这样英明的君主会体谅我们犯下的罪过,给我们开始新生活的机会,我不怀疑这一点,所以我请求我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过,减轻其余人的罪责,主教,我希望您能信守承诺,找到我的孩子,如果他生活得很好,请到我的坟墓前告诉我,如果他生活得不好,请帮助他自食其力……”

巴奈特咬紧牙关,面对着国王,脸上显露出一种刚强的决断,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终结这一切。”

“住手——”国王暴喝一声,阻止了巴奈特自戕的行径,他看向主教,主教却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国王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巴奈特在他暴烈的目光中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国王一把夺下了他的手中的枪,国王举着枪托在巴奈特的额头上重重砸了一下,鲜血登时涌了出来,巴奈特闷哼一声,眼睛悲伤又坚毅地看着国王,“您可以亲自处决我。”

国王扔了枪,很痛恨地看着巴奈特,“如果你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么你就实在太幼稚也太懦弱了!”

巴奈特默默不言,主教站得有点累了,在小床上坐了下去,咯吱一声,国王回头,看主教的神情也很痛恨,视线在革命党和主教之间来回转移了多次,有外人在场,说话实在太不便了,国王对巴奈特道:“你先出去,我的意思是走远点,我需要和主教单独谈话,”国王语气非常的威严森然,“不要再试图自杀,否则我一定叫你后悔今天出现在克莱。”

巴奈特看向主教,鲜血从额头往下流,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主教……”

“出去吧,巴奈特,”主教道,“叫阿奇尔给你包扎,不要让修女们看见了,会吓坏她们。”

巴奈特抬手捂住伤口,向着屋内深深鞠了一躬,脚步沉重地向外走了。

国王关上了门,靴子在地面上的血迹上碾了碾,回头道:“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来亲眼看一看你想叫我赦免的是个怎样的硬汉?”

主教平平淡淡道:“巴奈特有勇有谋,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赦免他比审判他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兰德斯,你是个英明的君主,知道该怎样抉择。”

国王悄悄地叹了口气,他走到主教身边,在小床上坐下,他低声道:“他拿枪指着我。”

主教斩钉截铁道:“他不会开枪的。”他说完以后,暗暗又有些后悔,果然国王立刻伸手拥抱了他,以非常欣慰又如释重负的语气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国王不说,主教也不说,主教推了下国王,“别搂着我,等会儿L免得我又落入企图用情感来绑架您的罪名上去。”

国王扬起嘴唇,他的心情一下又变得明媚起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可以叫人心碎,也可以叫人高兴得飞上天。

国王款款地在主教嘴唇上吻了吻,“尤金,你将我绑走吧,将我绑在你身上随便哪儿L,我绝不挣扎。”

主教又用力推了下国王,然而国王似乎心情过于兴奋,主教越是推他,国王就越是挤过来,将主教挤到床与墙的夹角,用力地亲吻抚摸着主教,“好吧,我同意在一定程度上赦免巴奈特,城市法院会审判他,如果他真的罪孽深重,我是说抛开战争以外,他要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是不能饶了他的……”

“巴奈特不是那样的人。”

主教躲避着国王火热的嘴唇,一个个吻落在他的脸颊、脖子上,毫无章法地错落着,连带着他小时候睡的木床也不停地咯吱咯吱响,修道院里都是这样简易的木床……

主教再次推了下国王,明确道:“不行,兰德斯,”他语气冷淡道,“再这样我要揍你了。”

国王哈哈大笑,“你揍我吧,”他将额头靠在主教的肩膀上,“尤金,不要走了,陪我一起巡视封地,人民会乐意看到国王和主教一起巡视的,这也能显示出你的威严,不是吗?”

主教冷冷道:“我怎么觉得您倒是越来越成为一名雄辩家了?”

国王再次闷声发笑,“哦,那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位了不起的主教。”

“那么赦免他们的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主教道。

国王心说最后还是他妥协了,他还是被主教说服了,应当可以算是互相妥协吧,毕竟主教也是做了退让的。

国王口口声声说着这件事与感情无关,可是心里却仍是感到一阵异样的甜蜜。

就在这甜蜜的包围中,国王蓦然明白了主教一直若有若无的生气是为了什么。

国王脸上温度瞬间上升了,他有点激动,又有点不敢相信,他握住主教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主教,“尤金,我亲爱的,你在生我的气,你的确是在生我的气,我真该死,尤金……”国王低头深深地在主教的手指间嗅了一下,他响亮地亲在主教的手指上,带着一种狂热的稚气道,“原谅我,我太笨了,”他说几l个词便要亲一下主教的手,“我真傻,我是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主教被国王健壮的身体挤在角落里,也感觉到四周又闷又热,国王像失了魂一样不知道在笑什么,说的话颠三倒四,不断地亲他的手,把他的手指都亲得湿漉漉的,主教想抽回手,国王抓得太紧,手掌和手掌之间抽不出来,主教干脆一脚踹了过去。

肚子上被踹了狠狠的一脚,国王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放开了主教的手,打量着主教美丽又蕴含着怒火的脸孔,国王微微笑了,用他最柔和的语气道:“尤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生气了。”

“滚下去。”主教冷道,他扯了扯凌乱的衣服,脸上白里透红,在国王眼中真是美极了,国王后退着站好,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主教整理衣服。

“后面我要回奥斯,比尔要结婚了,一起去吧,你可以主持他们的婚礼,比尔会感到很幸福的。”

主教道:“他幸不幸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国王道:“别这么肯定,见证别人的幸福是很愉悦的,你可以尝试看看。”

主教道:“我……”

他的反驳没有说出口,窗外传来一声暴烈的大喊声,那种喊声就像是受到了无比的惊吓,在最难以置信的境地中才能发出,短促无比,狂乱又嘶哑。

国王也听见了,他立刻推开了窗。

不远处,修道院的田地中,巴奈特正抓着一个人的肩膀,国王定神一看,那被抓着的人正是他最忠实的仆从,比尔·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