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皇后身体抱恙,京城内凡有品级诰命者皆要入宫陪侍。

抡起热闹,这坤宁宫除了大婚当日,只怕再没有比过现在的了。

元岫也没力气一一见过,只叫宫里人细心照顾着,莫要失了礼数。娘家母亲带着妹妹们要来参拜,元岫没往上次的书信,以怕过了病气为由并未应允。

宫外的人一律没见,不过太后和太妃们过来探望,元岫也都见过了。

“到底是太后娘娘想通了,也心疼娘娘了。送来的东西一点不比皇上送来的少。”新雨将今日送来的东西一一入了库,眉梢眼角都是没了麻烦后的欣喜。

晚秋给香炉里添上了西域进贡的熏香:“少说两句吧,疼不疼又不是一些玩意能说请的。要说有心,皇上是真真没的说。娘娘吃药,这屋子里总有药气。这西域进贡的香料味道怪异熏人,却又极为难得且贵重。往年得了贡都是入库的。也是皇上有心想起来。这点上后跟药味一融合,真真是再没有比这更雅致的味道了。”

元岫偶感风寒,难免头疼反胃。自打屋子里熏了这个后,确实头脑都清明了不少,胃口都好了许多。只是病去如抽丝,总要养些时日。

“当真这样,那原该送去太后那边。那边寝殿都少不了药气。”元岫道。

晚秋摇头:“哪有那么多可用的,听闻每年就这么一小盒。不用两天就没了。这是亏着往年供奉的都闲置了,去了陈年发霉不能用的,余下姑且能用几日。等娘娘好了,差不多也用完了。”

转过头,晚秋又去问明辉:“娘娘醒了半日,怎么还不见菱粉云片糕?现在不吃,晚了娘娘吃了再睡又要积食。”

明辉忙下去安排。

元岫这几日被当小孩儿似得照顾着,哪里就这样口急了。

等用了糕点,饮茶漱口,元岫才半倚着枕头:“该来的基本都来了,那小王氏也送出去了。对了,怎不见先帝爷的金贵人来瞧瞧?”

晚秋接过茶盏,略想了想,摇头道:“倒是没来,应该也没送东西过来。”

看一眼新雨,新雨点头确定。

先帝妃嫔众多,近几日人员来往繁杂。不过是先帝留下的小贵人,还真没人注意。

元岫道:“没过来,咱们就去请吧。叫明辉去请。”

明辉不明所以,领命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一身暗色素净的金太贵人进来。不知道她脑补了多少,额角已经见了细密的汗。

一进来,寝殿的众人便撤去了,独留下明辉一个人伺候。

“皇后万安。原是想着这里热闹,妾身过来也添乱,故来晚了些。叫皇后着人去请,倒是妾身礼数不周了。”

纯贵太妃出宫了,因为什么几乎成了慈宁宫的禁忌。此时又没了太后撑腰。金太贵人一进来就觉得一块石头在身上压着。

难得在她身上看见了周全的礼数。

“太贵人多虑了,到底是长辈,哪有长辈不看小辈,小辈挑理的?”元岫声音还算温和,但就在金太贵人肩膀放松下去的时候,忽然话锋一转,“你那床下藏了什么?”

金太贵人身子一颤。竟然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都是误会!我那是祈福的,是祈福的!皇后明鉴啊!”

元岫压下眸中神色。清楚这人到底还小,少不经事的不经吓。倒也说得通。纯贵太妃出事后,她们同在慈宁宫,抬头不仅低头见的,被发现正常。纯贵太妃离宫前被捆起来,焉知没招出有的没的。

这也吃那日元岫撞见她匆匆去见纯贵太妃的原因。

此时元岫一提起来,金太贵人面色惨白连连告饶,知道此时一旦曝出,她是活不成了。

元岫挑了挑眉,故意道:“你这一说我更好奇是什么了。我只听闻你那床底下压了好东西,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亲眼看看了。来人,带上内务府和十几个锦衣卫……”

话没说完,金太贵人就不住的磕头,颤抖着要爬到元岫身前告饶。

“我只求超生!是死是活我都认了,还请皇后娘娘给家里一条活路吧!我知道错了,从前是我瞎了眼,针对了您两次。是我不开眼!我可以即刻去死,要是那被翻出来,我家里人焉能活命!”

头磕在地上几下就见了血,明辉立刻上前拉住。太贵人在皇后面前磕破了头,不论因为什么,说出去也不好听。

元岫见她还算知道好赖,至少明白自己的事情不该牵扯旁人。

这才收敛了吓唬的心思。

“你把我想的也太狠毒了。我若当真要你命,何苦把你叫到这里来。”

金太贵人大有一副只要元岫许诺不涉及家人,就即刻撞柱的架势。忽闻此言微怔,竟一时猜不透元岫的意思。

“您……您是说……”

瞧着还抽噎的样子,元岫抽了床边掖的帕子递了过去,叫金太贵人把脸上的狼狈擦一擦。

“你本是长辈,可细算下来,我都要虚长你一两岁。出嫁前,我在家中与一个妹妹住在一块。她也是你这般的年纪。”

元岫想到了昨日推了母亲来见,想来母亲定带上了这个庶妹讨她欢心。只是娘家实在需要敲打,元岫也只能狠下这个心。

金太贵人闻言,忽然身子一软,哭得更厉害了。

“自打入宫以后,就……就再没人说这种话了。”

她入宫时,先帝已然50,这样花一般娇俏的小姑娘,这样成了寡妇。

元岫也是见她不算无可救药。

“你年轻,孩子家家的,有些心思也平常。但你可知,你宵想的是谁?不说有违三纲五常。你若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听闻了这种事又当如何?”

这话只适合现在说。

若是倒退几日,纯贵太妃还在。金太贵人也许还仗着辈分狡辩几声。可现在连她眼里那么厉害的老太妃都落魄出宫了,又被好一番吓唬。金贵太妃的一身反骨喂了狗,只恨不得给当初做娃娃时候的自己两巴掌。

此刻的金太贵人确实像给当初做娃娃的自己两巴掌。她自己猪油蒙了心也就算了,怎么就不去想想这是千古的骂名。成了也许会跟历史上类似的人一样享受荣华富贵。败了,这身家性命还要不要!

“您也说了我年轻,不知事。您教了我,我就学好了,我这就吧那牢什古子烧了。您老好歹慈悲心。”若不是被明辉拉着,金太贵人怕是又要叩头。

元岫见她在没有了往日的骄傲跋扈。话又软了些。

“学好便好,我也知你满肚的委屈无处诉,无人可说。做了糊涂事,焉知不是心思太重的缘故。”

说罢,元岫没再说话,有些事还要自己去悟,金太贵人呆怔怔的告饶不迭。半晌忽然开窍一般的一激灵。

再看元岫眉眼柔和,瞬间泪如泉涌。

“我真的……真的是这世上再蠢不过的人了!”说罢掩面痛苦起来。

这一哭并没有持续多久,宣泄一般的哭了几声后,再开口,连最后一点隔阂也没了。

“我真的……真的不是那般女子。也没想到你是这样通透的妙人。这往后我何必再有糊涂心思。只跟着你,这辈子也没遗憾了!”

无他,元岫懂她,更了解她。

元岫越好,她越是难以自容,就只能哭。

【这也能圈粉?】

【这也能圈粉?+2】

【什么叫人格魅力!】

【女鹅人美心善天花板!我的妈,看得我好想哭。】

【对啊,这金氏虽然招人烦,可才十五岁啊。我十五岁时候初中还没毕业呢!】

【我十五岁辣条都要偷着吃。】

【古代十五岁都结婚生子了吧,这么一想更惨了。】

【就这时代背景,能遇到女鹅真的是八辈子积德!果然女孩是最懂怎么帮女孩的!】

……

弹幕上的词汇元岫多听不懂。只是隔着那些文字,元岫能感受到那里的人对这个时代女子的怜惜。就是不知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一直到傍晚,金太贵人才从肿着眼睛从元岫处出来。额头被人太医包扎过,对外只说是进门太急不小心摔到了。

金太贵人毕竟不起眼,就算有人怀疑什么,也不至于因为她传元岫这个皇后的坏话。

朱慎尧就好像提前知道一般,人一走便过来了。

一进房间,先瞧了一眼元岫,再提鼻子仔细嗅一嗅房中香气。

“皇上当真耳聪目明。”元岫坐起身,两条腿踩在床边小凳上,不至于着凉。

朱慎尧却笑道:“哪里是为你,分明是皇后宫中香气宜人,朕念着过来多闻闻。明儿皇后着人把香炉送到勤政殿,朕便日夜处理政务,不想着看皇后了。”

元岫确实被逗笑了:“原听闻此香乃西域供奉珍贵之物,家中常燃,闻着可强健体魄,少病少灾。可惜量少,不然还真值得皇上日夜用着。虽不及龙涎香,倒也使得。”

见晚秋要给香炉继续添置,朱慎尧抬手要过来,打开仔细看看。半晌点头:“只是初闻混着药香觉得新鲜,长久也腻了。”

当朱慎尧放下香盒走进,元岫给他让了个位置,夫妻俩同榻而坐。肩抵着肩,元岫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将自己罩起来的身躯。

“妾身确实有件正经事,但确实有大不敬之嫌。”

“若是宫中事宜便是家务事,说来听听。”

元岫叫明辉拿来账本给朱慎尧看。

“先帝子嗣众多,太妃们也几乎住满了慈宁宫。偏偏太后又喜欢清净。这一大家子,莫说老人家,就是咱们年轻气盛的,也觉得闹的。何况其中还有年龄尚浅的。”

朱慎尧还是不大懂元岫的意思。

“所以呢?”

元岫又道:“算下来,太妃现如今还享受着从前一样的规制。月例、伺候等一应俱全。也是不小的开销。但又因是先皇的女人,比当朝妃嫔更忌讳见外男。族亲骨肉不得见,亲生骨肉也只有逢年过节见一次。依妾身来看,多给太妃们些选择,起不两全其美?”

朱慎尧稍加思索:“古时倒是有太妃跟随王爷前往封地养老的先例。只是当朝封地有限,王爷基本也在京中侍奉。”

元岫含笑:“那岂不更方便了?留在儿子府上颐养天年。不仅承欢膝下,也方便再入宫与老姐妹谈笑。只可惜,诞下皇子的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其余的看着姐妹们离宫,留在宫中岂不可怜?”

朱慎尧不由去想,是不是纯贵太妃在前,金太贵人在后,让元岫刺激到了什么,怎么非要往老太妃身上使劲。!